成绩再好也没用，除非去中国或俄罗斯，年轻人才有出路。
我来中亚两年了，目前在一家中资公司工作。公司位于塔吉克斯坦的努拉巴德（Norubod）行政区，位置在首都杜尚别的北边，去吉尔吉斯斯坦开车仅需三小时。我生于1997年，高中毕业时，报了一系列小语种，最后被四川外国语大学俄语专业录取。开始没什么兴趣，后来发现自己其实有点语言天赋，学得比别人快一些。读书期间，我参加了很多翻译活动。大学毕业后，到了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国立大学读新闻专业研究生。硕士毕业后，虽然工作机会很多，但专业对口的很少。学了将近6年的俄语，我应该选择一份与俄语相关的工作。当时有一家中资公司在塔吉克斯坦有项目，我入职后直接外派过来。那是2021年7月份，正是新冠疫情的最高峰。家人不同意我在这么危险的时候去完全陌生的中亚。但我有自己的梦想，有对俄语的执着，非常坚持要走这条路。几经转机，飞机降落在塔吉克斯坦的首都杜尚别。没想到我立刻感染了新冠，只能独自一人在公司的办事处隔离。那段时间挺难受的，又害怕又无助，只能吃药。后来两年，我连续患上好几次新冠，几乎每半年一次。到塔吉克斯坦时，当地对疫情早已“躺平”，政府宣布新冠疫情全面结束。虽然很多人死掉，但在人们看来，这是一场没有办法救治的流感。他们对于死亡的态度也让我惊讶，他们认为，死亡是无法避免、无力挽回的事情。我们的项目地位于努拉巴德，原名卡姆桑巴拉波，未来将会迁到一个新址。这里整体都比较落后，餐馆也很少。在塔吉克斯坦，除了杜尚别、苦盏两大城市，其他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都非常落后。去我们公司，沿途都是泥巴干草混合起来筑的土房子。塔吉克斯坦的冬季环境非常恶劣，全是山地，非常寒冷。不像其他中亚国家，这里没有石油、天然气，九成以上的国土都是山地，所以矿产、黄金的开采难度很大。尽管塔吉克斯坦的地下水资源非常丰富，但缺电。几年前，每到冬天，气温到达零下20度，塔吉克所有的村镇晚上都会停电。如果不烧煤，人可能会被冻死。为了解决这个问题，当地正在建水电站。我所在的项目，就是塔吉克斯坦非常重要的国家水电工程，位于努拉巴德。这个水电站建成后，将成为亚洲最大的水电站。从首都杜尚别到边境，有一条地势较低的公路。水电站建成后，这条路将被淹没，所以需要另修一条长达45公里的新路，终点位于努拉巴德行政区市区，而我所在的工程队正是在修建这条路。我以前从没接触过工地生活，需要适应的第一件事，就是住在改造过的集装箱里。集装箱只有6平米，洗漱都要去公共浴室和洗手间。这里环境干燥，我非常不适应，皮肤紫外线过敏，水土不服，肠胃炎是家常便饭。凭借语言优势，我从最初的翻译工作，逐步兼管宣传和后勤。去中亚之前，我听人说“二毛子”没素质、没文化，经常有抢劫事件。但到达之后，我发现这里很安全。塔吉克斯坦人特别热情、好客、淳朴。性格开朗的我，很快就结交了一批小朋友、大朋友。工作原因，我跟当地政府人员接触较多。我还认识了当地警察局局长，他五六十岁，把我当女儿一样对待，热情帮忙，亲自做抓饭招待。还邀请我参加他儿子的婚礼。这次回老家过节，我给他带去了茶叶以及各类伴手礼。有几个小女孩，每天都会到项目上来找我和朋友们爬山、聊天。我教她们中文、唱歌。因为长相不同，小朋友们总夸我“漂亮”。女孩们也邀请我去家里做客，一路上碰到的大人、小孩，都会跟我说“你好”。这大概是他们唯一掌握的一句中文。他们说当地语言，而我们讲中文和俄语，大家都在努力听懂对方。小朋友经常会在路上摘一朵鲜花送给我们，张开双手跟我们拥抱，大方表达热情和喜爱。在塔吉克斯坦，每户人家都有招待客人的桌子。即使家境贫困，他们仍会把家里最好吃、最丰盛的食物拿出来分享，包括糖果、水果、抓饭、沙拉、羊肉汤、牛肉汤，还有其他特色菜。塔吉克斯坦信奉伊斯兰教，女性地位相对较低。这里的大部分女生没有接受高等教育，高中毕业后，多数女孩就会结婚。在传统观念影响下，一个家庭可能有七八个孩子。结婚后，女孩就不能出去工作，男人们则背负着养家的压力。很多人远走他乡，前往俄罗斯打工。不幸的是，只有一些人会回来，很多男人仅仅往家里寄两三个月的钱，就留在俄罗斯了，不再管老婆，而是在那边另起炉灶。今年4月份开始，我们公司在当地发起爱心课堂公益项目，教授当地的孤儿学习中文、运动以及艺术类课程。从一年级到高中毕业的孩子都有，现在有差不多四五十个学生。有些孩子的父母都去世了，也有孩子的父亲去俄罗斯再也没回来。我希望他们能像中国孩子一样，去看更大的世界，能见识更多的人和事儿。据我了解，塔吉克斯坦的月薪只有一两千元人民币，去俄罗斯打工，每个月可以挣到三四千元人民币。听说塔吉克斯坦80%的外汇收入来自这些在俄罗斯的打工人的汇款。在巨大的生活压力之下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去俄罗斯是更好的选择，会俄语就能去到更好的国家。一位在土库曼斯坦的朋友告诉我，在中亚，俄语其实成了阶层划分的信号——只有足够有钱，接受了更高教育的人才能掌握这门语言。但另一方面，中亚国家都在推行去俄语化，希望摆脱对俄罗斯的依赖，减少俄罗斯的政治和文化影响。我在俄罗斯留学时，同学做事都比较严谨，都好好读书、完成作业。而塔吉克斯坦人的学习态度则不同，可以说是自由、松散。很多人认为，用钱可以解决任何事情。但事实是，大部分人没有钱，这里贫富差距巨大。当地人认为，成绩再好也没用，除非去中国或俄罗斯，才有好出路。与俄罗斯的悲情性格不同，塔吉克斯坦人其实是乐观、固执、淳朴的，甚至有点自大。他们认为，自己的民族非常强大，有波斯帝国的强者气质，他们自认是波斯人的后裔。历史上，塔吉克斯坦曾经被多次入侵，但极少有人征服这里，除了苏联和亚历山大二世。当地人骨子里有反抗侵略的气质：谁都打不倒他们，法国人、土耳其人来了都没用，我不怕。和大学和研究生的经历相比，塔吉克斯坦的生活对我的影响更大。在塔吉克斯坦的生活很苦，但人生就是一场经历，我正在学习和成长。我和男朋友也在这里相识，去年下半年相恋。他性格外向、开朗，也很有想法和上进心。在这样的异国他乡，两个单纯的人在一起，吃一顿饭，遛个弯，就很快乐和满足。有点像八十年代的爱情，这里条件比较艰苦，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。生活那么苦，但当地人还是非常积极乐观。只要吃饱喝足，每天一个馕，就很快乐。人们认为，赚多少钱不是你能决定的，这是命。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梁湘为化名）
塔吊工人们正在施工
努拉巴德（Nurobod）地貌
水电站旁正在开辟一条新路
当地民居
热情大方的塔吉克人在分享特色美食
塔吉克斯坦的高原
索莫尼广场，塔吉克首都杜尚别
边境线上的壮丽景观
纯真无邪的塔吉克少女们
自信开朗的塔吉克小男孩
放牛班的男孩
淳朴的放牛班男孩
秋日，塔吉克男孩在山地牧牛
边境线上质朴的手推车男孩
骑着小毛驴的辍学少年
塔吉克空旷、萧瑟的秋季风光
利用闲暇时间，我也去了领国哈萨克斯坦，那里最有名的城市是“苹果城”阿拉木图。阿拉木图跟塔吉克斯坦，跟俄罗斯都不一样，既没有浓厚的穆斯林文化，也不是突厥民族，整个城市风格更偏欧洲，开放包容。作为苏联时期的工业之城，阿拉木图老城区有苏联风格，而新城则是高楼林立。苹果车，苹果是阿拉木图的标志
街角随处可见的咖啡店
阿拉木图的地下通道
现代高楼背后是连绵雪山
阿拉木图的苏联式建筑随处可见
充满秩序感、威严的苏式高楼
阿拉木图的城市一角
——完——